第10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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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淩君坐在雜草縱生的泥地上， 雙目錯愕地大睜著，他的靈絲被長應親手捋順，如今一切皆已弄清楚了。他呢喃般道：“天帝神力已退，九天有難。”
“不……”他艱難地搖了一下頭“有難的並非九天，而是三界。”
渚幽未入其識海，聽得雲裏霧裏， 回頭朝長應緊盯了過去，問道：“究竟是怎麽一回事？”
“遲些同你說。”長應眸光沈沈。
華淩君回過神， 他驀地坐起身，難以置信地看向這朱凰。
他被貶下凡之前，這朱凰尚未被架上斬仙臺，但觀濁鑒中種種，她已是罪不可赦，但……怎未被降罪？
長應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，淡聲道：“你被貶下凡後，渚幽上了斬仙臺。”她話音驀地一頓， 朝渚幽斜去了一眼。
渚幽面上無甚神情， 已將這舊事當作不值一提的塵煙。
長應這才接著道：“你可知你們在濁鑒中經回溯所見到的過往，其實並非百般真切。”
“那……”華淩君愕然。
渚幽輕哂，此番憶起兩百年前種種， 竟如飲涼水，寡淡無味。
她心緒平靜，已不會如先前那般動輒怒火滔天， 近乎瘋魔。
是因她已然看淡， 還是因她缺了一魄？
許是當真看淡了， 否則即便是不知怒， 也不會平靜至如今這般。
她緩聲道：“魔物動了濁鑒，讓你們皆以為璟夷為我所害，我被抽出仙骨斷去仙筋，心中執念作祟，就在那斬仙臺上入了魔。”
華淩君神色驟變，側頭將她打量了一陣，卻見她身上並無魔紋。
“璟夷乃是觀商一魂轉世，他早在千年前，便將我等都算計了進去。”渚幽說得平淡，卻叫聽者心驚。
華淩君怔怔聽著，“原來十二仙入濁鑒也是他的一計。”
“不錯……”渚幽頷首。
長應見這華淩君朝渚幽看了一回接一回，就跟挪不開眼一般，忍不住道：“華淩君……”
華淩君不顧識海陣痛，聞聲朝那黑發黑裳的玄龍望去，他愕然道：“你是……”
他話音一滯，思及玄頃在濁鑒裏所說，心道他如今得以恢覆記憶，是因古神已歸九天嗎，面前這位難不成就是——
“恭賀古神歸來。”他屈膝拱手，恭恭敬敬道。
長應金眸一垂，“我是，她亦是。”
華淩君瞪直了眼，他知曉司命所蔔出的卦象，自然也明白此番重歸九天的該有兩位古神，先前眾仙皆以為其中一位是那鳳族的璟夷，不料這璟夷竟是觀商一魂。
不是璟夷啊，而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不得不入了魔的渚幽。
華淩君驀地閉起雙目，不曾想他被貶下凡間的這兩百年，竟出了這般多的變數。難怪、難怪朱凰身上不見魔紋，竟是覆蘇了靈相！
他連忙拱手又朝向渚幽，低聲道：“神尊……”
“我不是你們的神尊。”渚幽搖頭。她話音一頓，瞧見華淩君肩上命火黯淡，且他滿頭密汗。
儼然一副將死的模樣，皺眉道：“得將華淩君送回凡間，這芥子他怕是呆不住了。”
長應頷首，垂在身側的手猝然一攥，躺在地上的凡人頓時被她抓在了手上，“走……”
渚幽擡臂一抹，眼前景象驟變，原本的白日荒原消失不見，取而代之的是這彩燈高懸的上禧城。
這上禧城明明已被遷至妖界，卻還是映不進丁點光，像是獨立於世。
離了芥子後，華淩君的轉世自然也被帶了出來，他一時認不出上禧城。
但數百年的記憶歸來後，已不會因面前景象一變便會一驚一乍。
出了芥子，華淩君的面色才好上了些許，但他身上散著凡人的氣息，這一出來，勢必會被上禧城中的妖魔嗅到。
這一眾妖魔本就被三界嫌厭，沒幾個是未吃過人的，吃過自然便記得凡人的氣味。
華淩君掩住額頭，識海竟又痛了起來，一茬茬靈絲擠在識海之中，近乎要將他的頭顱撐破。
他連忙道：“天帝的魔念並非從他心中生出的，他與坤意共享福澤業障，同生共死，他神力衰減和坤意脫不開幹系。
若那枷鎖是他與坤意之間的牽連，那坤意會不會早已……”
“我已知曉，無需多言。”長應面色不善，仰頭朝這漆黑如墨的天穹望去，著實想親眼一睹，玄頃的神力是不是當真衰頹到連化身都要保不得了。
華淩君面露苦色，拱手道：“還請神尊斷去枷鎖。”
長應淡聲道：“你該知曉，玄頃和坤意並非互換心頭血那般簡單，他們共生共亡。”
華淩君噤了聲。
“不過，想來玄頃已做足了打算，若想這枷鎖斷去，除非他與坤意共赴黃泉。”長應道。
渚幽額角一跳，心神不寧地擡手按了按，卻見長應將手伸了過來，朝她的手背輕拍了一下。
她緊提到嗓子眼的心略微一沈，說道：“你將往生水帶回九天，我帶華淩君回凡間。”
長應皺起眉，似乎不大樂意。
“你是想撐死不成？”渚幽朝她瞪去。
長應這才展開了眉，不情不願地道：“也好……”
華淩君低眸，“有勞……”
渚幽頷首，卻見長應未立即離開，而是將手抵至眉間，硬生生扯出了一縷神識。
那神識化作長應的模樣，雙眼卻是無神，是因長應的神思還未附過來。
長應並未多言，猛地將眸光從她身上剜了下來，抿著唇化作青煙迎天而上。
騰至雲端時，那纖細高挑的美人陡然化作玄龍，朝九天奔騰而去，隨後她遺在凡間的神識化身才眨了一下眼。
渚幽不大想管顧九天的事，不過這華淩君好歹是她親自帶過來的，想了想漫不經心道：“既然她未除去你的靈絲，那我也不便插手，你這一世是凡人，便得照著凡人的方式來活，得到劫難度盡，你便能回到九天。”
華淩君現下還不知要如何稱呼這一位，只道：“多謝指點……”
長應那神識化身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，似是活了過來，一雙金目陡然一擡。
華淩君現下是凡人軀，自然看不見這神識化身，故而也未朝她看去。
渚幽卻睨了她一眼，只見這龍張口便道：“這次下凡，我們未必有閑暇將你照看，也指不定觀商會不會尋你麻煩。
我會予你一片鱗，在你重歸九天之前，這鱗能護你周全。”
華淩君倒是聽見了，聞聲朝周遭看了一圈，卻瞧不見長應的身影。
“無需找我……”長應又道。
華淩君這才定下心神，垂眸問：“不知這鱗如何取？”
“在這……”長應淡聲道。
渚幽聞言喉頭一緊，微微瞇起眼朝長應的掌心看去，只見長應將掌心望上一翻，還當真拿來了一片鱗。
這感覺有些古怪，就好似本以為是自己獨有的，結果他人也能拿到。她並不煩鎖骨上那一片鱗，只是覺得有些窘迫罷了。
“拿……”長應冷聲道。
華淩君眼一擡，只見半空中竟浮著一片鱗，他連忙擡起雙臂去接，可還未碰到，那鱗便沈沈往下跌。
他連忙彎腰去撈，這才將龍鱗接了個正著，鱗片入手的那一刻，他掌心被壓得往下一沈，未料到這拇指大小的一片龍鱗竟這麽沈。
渚幽看得真切，這龍鱗之所以會落下去，分明是因長應松了手。
華淩君將龍鱗撚在兩指之間，那鱗片黑沈沈的，邊緣鋒利似刀，面上有彩光回旋。
他看了一陣，訝異道：“可是這鱗要如何帶在身上？”
長應面不改色地說：“你且將這鱗片的邊打磨圓潤一些，再鑿出一個穿繩的洞，貼身帶著即可，萬不可摘下來，玄頃神力衰頹，他施在你身上的術法也跟著消退，如今只這鱗可以護你。”
渚幽眸光一動，只見華淩君捏在手中的那片鱗似是隨手摳下來的，邊上竟還有斷痕，也不知剝下之時該有多痛。
偏偏長應面不改色，好似她從身上扒下來的不是龍鱗，而是皮屑。
華淩君聞言應聲：“多謝神尊賞賜，回去後，我便將此鱗貼身攜帶，絕不輕易取下。”
長應沒點頭，反正這華淩君也瞧不見她。
“走了……”渚幽攥住華淩君的肩，一把將他帶了起來。
雖說華淩君先前做神仙的時候，也是會騰雲駕霧，可現下卻是凡人的軀殼。
足下一空，華淩君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，他只得閉上眼，裝作什麽也未看見。
片刻抵至喬木山莊，渚幽匿了身形，松開了攥在華淩君肩上的手，說道：“去吧……”
華淩君彎腰拱手，朝山莊大門走去，還未步至大門，忽聽見身後傳來長應的聲音。
長應道：“你此世陽壽還長，會因山崩而亡，莫想設法避開。”
華淩君回頭，雖看不見神尊身形，但還是恭恭敬敬道：“既然是命數，那便只能依命數而行。”
守門的四個下人怔怔看著他們的五少爺只穿著裏衣從遠處步近。
隨後又像是瘋了一般，竟對著來路自顧自地說起話來，這五少爺所對著的地方，分明連一個人影也沒有。
五少爺說完後轉身看向了他們，看神情倒也無甚古怪，怎會對著門外的空地說起話呢。
那四個下人回過神，連忙道：“少爺終於回來了，前些時候還有人來問過你。”
華淩君眼眸一轉，心下知曉尋他的是誰，靜靜道：“我已見著她們，便是她們將我送回來的。”
四個守門的接不上話，俱在心底暗暗道，怕是真的瘋了。
這下倒好，聽聞昌鳴城蘇府的少爺瘋了，他們這不受寵的五少爺也瘋了。
渚幽見華淩君進了門，這才轉身朝長應那神識化身看去，問道：“你要親口同我說，還是給我看你的靈絲？”
長應側過身，眸光沈沈地看她：“你可記得，入濁鑒的十二仙都有誰？”
渚幽自然記得，將先前長應寫在她掌心的十二個名字緩緩道出。
長應又問：“你可知將濁鑒請出盼月崖的是誰？”
未等渚幽開口，她已道出那名字，“是坤意……”
明明是坤意將濁鑒請出的，偏巧她未隨十二仙入濁鑒。
渚幽想起先前在上禧城時，華淩君所說的話——
“共享福澤業障，同生共死……”
她眉心驟然一蹙，真相已抵至舌尖，只一開口，她便能將其道出。
長應冷聲道：“九天上當真已有魔門，那魔門看來是在坤意身上，魔門一誕便在攫去玄頃的神力，他本是用神力將華淩君護著的，如今神力消退，華淩君便成觀商的砧上肉。”
渚幽眸光一黯，後背寒涼一片，“難怪觀商此時才動念想將華淩君的轉世擄去，分明是因天帝的神力此時才衰頹至此。”
長應頷首，“不錯，而此前觀商並無機會。”
渚幽輕呵了一聲，“觀商太著急了些。”
“他自然得急，華淩君在濁鑒中所見的種種一旦顯露，那他的魔門便保不住，他在賭，賭九天會不會因此抹去坤意，坤意一死，玄頃也必死無疑。”
長應淡漠開口，“以神體供養魔門，這等邪術，也只有觀商才施得出了。”
渚幽了然，玄頃兩百年前便知自己神力被攫，他等了這般久，就是等古神覆蘇靈相、重臻化境，否則他一旦泯滅，三界必會大亂。
她眼眸一垂，揶揄般道：“觀商得知古神轉生，故而才將我害至如今地步，不就是憂心九天沒了玄頃後還有後路可走麽，可惜了，他未能將你也算計進去。”
長應側過頭，靜靜地看她。
渚幽搖頭，“只是不知，坤意又是何時著了道，此時坤意當真還是坤意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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渚幽未入其識海，聽得雲裏霧裏， 回頭朝長應緊盯了過去，問道：“究竟是怎麽一回事？”
“遲些同你說。”長應眸光沈沈。
華淩君回過神， 他驀地坐起身，難以置信地看向這朱凰。
他被貶下凡之前，這朱凰尚未被架上斬仙臺，但觀濁鑒中種種，她已是罪不可赦，但……怎未被降罪？
長應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，淡聲道：“你被貶下凡後，渚幽上了斬仙臺。”她話音驀地一頓， 朝渚幽斜去了一眼。
渚幽面上無甚神情， 已將這舊事當作不值一提的塵煙。
長應這才接著道：“你可知你們在濁鑒中經回溯所見到的過往，其實並非百般真切。”
“那……”華淩君愕然。
渚幽輕哂，此番憶起兩百年前種種， 竟如飲涼水，寡淡無味。
她心緒平靜，已不會如先前那般動輒怒火滔天， 近乎瘋魔。
是因她已然看淡， 還是因她缺了一魄？
許是當真看淡了， 否則即便是不知怒， 也不會平靜至如今這般。
她緩聲道：“魔物動了濁鑒，讓你們皆以為璟夷為我所害，我被抽出仙骨斷去仙筋，心中執念作祟，就在那斬仙臺上入了魔。”
華淩君神色驟變，側頭將她打量了一陣，卻見她身上並無魔紋。
“璟夷乃是觀商一魂轉世，他早在千年前，便將我等都算計了進去。”渚幽說得平淡，卻叫聽者心驚。
華淩君怔怔聽著，“原來十二仙入濁鑒也是他的一計。”
“不錯……”渚幽頷首。
長應見這華淩君朝渚幽看了一回接一回，就跟挪不開眼一般，忍不住道：“華淩君……”
華淩君不顧識海陣痛，聞聲朝那黑發黑裳的玄龍望去，他愕然道：“你是……”
他話音一滯，思及玄頃在濁鑒裏所說，心道他如今得以恢覆記憶，是因古神已歸九天嗎，面前這位難不成就是——
“恭賀古神歸來。”他屈膝拱手，恭恭敬敬道。
長應金眸一垂，“我是，她亦是。”
華淩君瞪直了眼，他知曉司命所蔔出的卦象，自然也明白此番重歸九天的該有兩位古神，先前眾仙皆以為其中一位是那鳳族的璟夷，不料這璟夷竟是觀商一魂。
不是璟夷啊，而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不得不入了魔的渚幽。
華淩君驀地閉起雙目，不曾想他被貶下凡間的這兩百年，竟出了這般多的變數。難怪、難怪朱凰身上不見魔紋，竟是覆蘇了靈相！
他連忙拱手又朝向渚幽，低聲道：“神尊……”
“我不是你們的神尊。”渚幽搖頭。她話音一頓，瞧見華淩君肩上命火黯淡，且他滿頭密汗。
儼然一副將死的模樣，皺眉道：“得將華淩君送回凡間，這芥子他怕是呆不住了。”
長應頷首，垂在身側的手猝然一攥，躺在地上的凡人頓時被她抓在了手上，“走……”
渚幽擡臂一抹，眼前景象驟變，原本的白日荒原消失不見，取而代之的是這彩燈高懸的上禧城。
這上禧城明明已被遷至妖界，卻還是映不進丁點光，像是獨立於世。
離了芥子後，華淩君的轉世自然也被帶了出來，他一時認不出上禧城。
但數百年的記憶歸來後，已不會因面前景象一變便會一驚一乍。
出了芥子，華淩君的面色才好上了些許，但他身上散著凡人的氣息，這一出來，勢必會被上禧城中的妖魔嗅到。
這一眾妖魔本就被三界嫌厭，沒幾個是未吃過人的，吃過自然便記得凡人的氣味。
華淩君掩住額頭，識海竟又痛了起來，一茬茬靈絲擠在識海之中，近乎要將他的頭顱撐破。
他連忙道：“天帝的魔念並非從他心中生出的，他與坤意共享福澤業障，同生共死，他神力衰減和坤意脫不開幹系。
若那枷鎖是他與坤意之間的牽連，那坤意會不會早已……”
“我已知曉，無需多言。”長應面色不善，仰頭朝這漆黑如墨的天穹望去，著實想親眼一睹，玄頃的神力是不是當真衰頹到連化身都要保不得了。
華淩君面露苦色，拱手道：“還請神尊斷去枷鎖。”
長應淡聲道：“你該知曉，玄頃和坤意並非互換心頭血那般簡單，他們共生共亡。”
華淩君噤了聲。
“不過，想來玄頃已做足了打算，若想這枷鎖斷去，除非他與坤意共赴黃泉。”長應道。
渚幽額角一跳，心神不寧地擡手按了按，卻見長應將手伸了過來，朝她的手背輕拍了一下。
她緊提到嗓子眼的心略微一沈，說道：“你將往生水帶回九天，我帶華淩君回凡間。”
長應皺起眉，似乎不大樂意。
“你是想撐死不成？”渚幽朝她瞪去。
長應這才展開了眉，不情不願地道：“也好……”
華淩君低眸，“有勞……”
渚幽頷首，卻見長應未立即離開，而是將手抵至眉間，硬生生扯出了一縷神識。
那神識化作長應的模樣，雙眼卻是無神，是因長應的神思還未附過來。
長應並未多言，猛地將眸光從她身上剜了下來，抿著唇化作青煙迎天而上。
騰至雲端時，那纖細高挑的美人陡然化作玄龍，朝九天奔騰而去，隨後她遺在凡間的神識化身才眨了一下眼。
渚幽不大想管顧九天的事，不過這華淩君好歹是她親自帶過來的，想了想漫不經心道：“既然她未除去你的靈絲，那我也不便插手，你這一世是凡人，便得照著凡人的方式來活，得到劫難度盡，你便能回到九天。”
華淩君現下還不知要如何稱呼這一位，只道：“多謝指點……”
長應那神識化身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，似是活了過來，一雙金目陡然一擡。
華淩君現下是凡人軀，自然看不見這神識化身，故而也未朝她看去。
渚幽卻睨了她一眼，只見這龍張口便道：“這次下凡，我們未必有閑暇將你照看，也指不定觀商會不會尋你麻煩。
我會予你一片鱗，在你重歸九天之前，這鱗能護你周全。”
華淩君倒是聽見了，聞聲朝周遭看了一圈，卻瞧不見長應的身影。
“無需找我……”長應又道。
華淩君這才定下心神，垂眸問：“不知這鱗如何取？”
“在這……”長應淡聲道。
渚幽聞言喉頭一緊，微微瞇起眼朝長應的掌心看去，只見長應將掌心望上一翻，還當真拿來了一片鱗。
這感覺有些古怪，就好似本以為是自己獨有的，結果他人也能拿到。她並不煩鎖骨上那一片鱗，只是覺得有些窘迫罷了。
“拿……”長應冷聲道。
華淩君眼一擡，只見半空中竟浮著一片鱗，他連忙擡起雙臂去接，可還未碰到，那鱗便沈沈往下跌。
他連忙彎腰去撈，這才將龍鱗接了個正著，鱗片入手的那一刻，他掌心被壓得往下一沈，未料到這拇指大小的一片龍鱗竟這麽沈。
渚幽看得真切，這龍鱗之所以會落下去，分明是因長應松了手。
華淩君將龍鱗撚在兩指之間，那鱗片黑沈沈的，邊緣鋒利似刀，面上有彩光回旋。
他看了一陣，訝異道：“可是這鱗要如何帶在身上？”
長應面不改色地說：“你且將這鱗片的邊打磨圓潤一些，再鑿出一個穿繩的洞，貼身帶著即可，萬不可摘下來，玄頃神力衰頹，他施在你身上的術法也跟著消退，如今只這鱗可以護你。”
渚幽眸光一動，只見華淩君捏在手中的那片鱗似是隨手摳下來的，邊上竟還有斷痕，也不知剝下之時該有多痛。
偏偏長應面不改色，好似她從身上扒下來的不是龍鱗，而是皮屑。
華淩君聞言應聲：“多謝神尊賞賜，回去後，我便將此鱗貼身攜帶，絕不輕易取下。”
長應沒點頭，反正這華淩君也瞧不見她。
“走了……”渚幽攥住華淩君的肩，一把將他帶了起來。
雖說華淩君先前做神仙的時候，也是會騰雲駕霧，可現下卻是凡人的軀殼。
足下一空，華淩君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，他只得閉上眼，裝作什麽也未看見。
片刻抵至喬木山莊，渚幽匿了身形，松開了攥在華淩君肩上的手，說道：“去吧……”
華淩君彎腰拱手，朝山莊大門走去，還未步至大門，忽聽見身後傳來長應的聲音。
長應道：“你此世陽壽還長，會因山崩而亡，莫想設法避開。”
華淩君回頭，雖看不見神尊身形，但還是恭恭敬敬道：“既然是命數，那便只能依命數而行。”
守門的四個下人怔怔看著他們的五少爺只穿著裏衣從遠處步近。
隨後又像是瘋了一般，竟對著來路自顧自地說起話來，這五少爺所對著的地方，分明連一個人影也沒有。
五少爺說完後轉身看向了他們，看神情倒也無甚古怪，怎會對著門外的空地說起話呢。
那四個下人回過神，連忙道：“少爺終於回來了，前些時候還有人來問過你。”
華淩君眼眸一轉，心下知曉尋他的是誰，靜靜道：“我已見著她們，便是她們將我送回來的。”
四個守門的接不上話，俱在心底暗暗道，怕是真的瘋了。
這下倒好，聽聞昌鳴城蘇府的少爺瘋了，他們這不受寵的五少爺也瘋了。
渚幽見華淩君進了門，這才轉身朝長應那神識化身看去，問道：“你要親口同我說，還是給我看你的靈絲？”
長應側過身，眸光沈沈地看她：“你可記得，入濁鑒的十二仙都有誰？”
渚幽自然記得，將先前長應寫在她掌心的十二個名字緩緩道出。
長應又問：“你可知將濁鑒請出盼月崖的是誰？”
未等渚幽開口，她已道出那名字，“是坤意……”
明明是坤意將濁鑒請出的，偏巧她未隨十二仙入濁鑒。
渚幽想起先前在上禧城時，華淩君所說的話——
“共享福澤業障，同生共死……”
她眉心驟然一蹙，真相已抵至舌尖，只一開口，她便能將其道出。
長應冷聲道：“九天上當真已有魔門，那魔門看來是在坤意身上，魔門一誕便在攫去玄頃的神力，他本是用神力將華淩君護著的，如今神力消退，華淩君便成觀商的砧上肉。”
渚幽眸光一黯，後背寒涼一片，“難怪觀商此時才動念想將華淩君的轉世擄去，分明是因天帝的神力此時才衰頹至此。”
長應頷首，“不錯，而此前觀商並無機會。”
渚幽輕呵了一聲，“觀商太著急了些。”
“他自然得急，華淩君在濁鑒中所見的種種一旦顯露，那他的魔門便保不住，他在賭，賭九天會不會因此抹去坤意，坤意一死，玄頃也必死無疑。”
長應淡漠開口，“以神體供養魔門，這等邪術，也只有觀商才施得出了。”
渚幽了然，玄頃兩百年前便知自己神力被攫，他等了這般久，就是等古神覆蘇靈相、重臻化境，否則他一旦泯滅，三界必會大亂。
她眼眸一垂，揶揄般道：“觀商得知古神轉生，故而才將我害至如今地步，不就是憂心九天沒了玄頃後還有後路可走麽，可惜了，他未能將你也算計進去。”
長應側過頭，靜靜地看她。
渚幽搖頭，“只是不知，坤意又是何時著了道，此時坤意當真還是坤意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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